【一】上任

早上八点整。鹏城的这个时间是人潮涌动的,道路上、地铁里挤满了带有或不带有目的出门工作的躯壳。人们或慢慢流逝生命,或熊熊燃烧灵魂。

初春的阳光还没有热情过度,透过警局的窗户轻轻打在一个军姿笔挺的年轻人身上,他身穿一套烫得平整的制服,制服被阳光浸泡,跟他的眼神一样,都泛着光。对面坐着个头戴鸭舌帽、劲瘦的身型上挂着宽大嘻哈风黑衬衫的男人,鹏城 B 区总警司,老黄。

老黄推了推鼻梁上的粗边黑框嫩绿镜腿眼镜,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柔声说:“维凡几次给我举荐你了,羊城的圈子中你也够有名的,幸会啊雪诚。来坐,喝杯茶,咱们聊两句。”

听闻总警司老黄不像个警察却像个玩乐队的,果然名不虚传。孟雪诚轻声拉开老黄对面的椅子,利落坐下,接过了递来的文件,动作流畅迅速,没有一丝多余,像个机器人。老黄解释:“来,第一份是你过来这边的任职文件,职级为高级督察,跟维凡一起帮我打理重案组;这一份是小组的成员名单,另一份是物资配备表……其实后面的你都不用看,不熟悉的直接问维凡。”

孟雪诚点头:“好。”然后翻到成员名单,若有所思。老黄觉得有意思,说:“成员名单提前给你介绍下,一会儿也要见面的。姜维凡不用介绍了,你俩老朋友了我知道。陆杰,法医,也是我的贝斯手。”说着老黄一笑,牙齿一亮。

“接下来俞无君,有个性的姑娘,很好用,也很让人头疼。”很好用……老黄还真不忌讳把下属比作棋子啊,看来互相很理解信任了,孟雪诚心想,微微一笑。“再后面的是刘睿、李婷婷,见习督察,经验不多但都很积极,多带带。”老黄继续说:“再下面就是你们可以调用的警察小组了,之后慢慢熟悉。跟我说说你吧,人称羊城狄仁杰的你,为何想从中央羊城调动过来?”

“一是鹏城靠近边境,重案发生率高,说明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存在更多问题,我想尽一份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最好能避免发生问题。二是,维凡口中的你们,让我觉得有很多可能性,我想见识一下,或许我能有幸成为其中一部分。”雪诚低沉的声线中伴随着一些友善和期待。

孟雪诚话语中的自负并没有给老黄带来不悦,反倒他的直接合真挚颇具感染性,或许这样的年轻人正承载着这座城市的未来吧。“很好,期待之后我们一起写的故事,有什么问题在工作时间随时可以来找我。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晨会认识一下。”说着两人走出了老黄办公室。

八点十五。姜维凡在大厅前已经召集了几个组员,一堆穿着墨蓝色制服的组员围在一团,像极了《权力的游戏》里面的守夜人。

最忠诚也最危险同时也还是最容易背锅的民人公仆莫过于警察,拿着只能跟大妈大爷们排钱大妈的微薄工资,干着为这座城市“通下水道”的活儿;为了防止被因为激素紊乱而脾气古怪的孕妇投诉,还要在执勤中夹着尾巴好好做人。

当然,只要你想,警察也可以是最有权威的存在,肩上胸前挂个徽章就可以在某一片区趾高气昂,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享受主宰者的存在感。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但你做的抉择会像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可能不知觉就让另一端的人被撕裂在生活的狂风暴雨中。

老黄开口:“新同事报道,给大家介绍下,这位叫孟雪诚,新调过来的高级督察,之后案件多由他负责一号位,维凡要分一部分精力帮我对付政府专案组和外部协作类的工作了。来雪诚跟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好,我叫孟雪诚。”

……没了吗?众人等待。

过了如慢动作般的五秒,为了避免大家穿着制服继续面对面罚站,姜维凡把手搭在雪诚肩上笑着对大家说:“这是我警校同窗,除警车驾驶外各科成绩甩我第二名甚远的高材生,毕业后又被学校送去港区进修了一年回来,在羊城待了三年,扫清了那边的犯罪分子,现在来咱们这边一起对付鹏城的犯罪分子。”

孟雪诚转头看了一眼姜维凡,挂着淡淡的笑,目光又回到大家这边,从容而自信。

“那顺时针来吧。我叫陆杰,法医 5 年,叫我阿杰就好。”陆杰和孟雪诚握手。

大家目光顺时针接力,“俞无君,多多指教。”她并没有伸出手,倒是露出一个有点嬉皮的笑容,接着望向刘睿。刘睿还没开口,组里的座机总机就插嘴了,叮铃铃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抢了过去。离电话最近的俞无君走了过去:“B 区行政重案组,是,地点?……”

刘睿和李婷婷跟着对孟雪诚报上了姓名。“又是一起自杀疑似,死者是中央银行高级投资经理,需要我们走流程。”俞无君挂断电话,神情变得稍微正经一点,“我和刘睿手头的审讯告一段落了,我可以跟。”姜维凡点头,“我和雪诚跟你一起去。我去叫上几个痕检科的兄弟,你带上雪诚。资料发群里,我们直接现场汇合。”

这边安排好准备出发,老黄早已回他办公室泡茶了。

孟雪诚跟着俞无君上了她那辆黄色 polo,行驶在路上时他缄口不言,一手扶着座椅边沿,一手还抓着安全带,但面无表情。“……”俞无君要淹没在尴尬症里了,“孟督察是紧张自杀案件还是紧张我的车技?不想活的人天天有,有的失恋殉情,有的赌徒不归,有的还可能是上周的月考滑出了全年级前五十……再加上这里可是鹏城,专门搞钱的城市,为了钱而焦头烂额的人跳个楼也不会有谁觉得他的生活是突然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做警察三年了,不会紧张这个。”孟雪诚用低沉嗓音平静地回到。

“我的车技也不用紧张,我开车很稳的,让我给你放首歌。”说着俞无君点击屏幕选中了 RadioHead 的「Last Flowers」,钢琴前奏在拥挤车流中她的小车厢里铺开,“to the suicide, no matter who he was.”俞无君挑眉说到,既然旁边这尊佛像不喜欢说话,那她就自己发挥了。“你听 RadioHead 吗?”

“没怎么听过。”孟雪诚依旧一手抓着安全带,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过了两分钟,“歌不错。”

早上八九点的鹏城正处在高峰期,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和岔路口,哪里都是龟行的车辆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油门声,从警局所在的 B 区一路行驶到 A 区市中心,路上的车辆从 BBA 居多慢慢变成随处可见保时捷。

按照导航,黄色 polo 驶入 CBD 附近的的住宅地库,停车下车,俞无君盯着她左边的一辆法拉利说:“你好帅啊,可以买我 20 辆 polo 了,万恶的资本家,不过鹏城限行,法拉利也没用。”冲着法拉利抛了个挑衅的眼神,转身叫孟雪诚一起找电梯上 21 楼。

“……”孟雪诚,法拉利会回她话吗。